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遇險

關燈
遇險

大正寺位於祈靈山半山腰之上,山高樹密,素來是假日踏青的好去處,山腳鳥語花香,景色怡人。哪怕是夏日,枝葉繁茂的寺中也別有一陣清涼。

剛過辰時,陽光已盛,林蔭路上點點光斑。長長的隊伍整齊地從大正寺雄偉的大門一直順著樓梯延伸至山腳,大正寺住持三條大師率領著文武僧代表恭敬地候在大門前,向闊步而來的一行人合掌施禮。

“大師不必多禮。”為首的華服男子清俊溫和,如書卷中行走的俊雅公子,一雙明眸卻冷靜沈著,如深潭般不可測,氣質尊貴淩人。五官精致,身穿明黃色的蛟龍禮袍,頭戴九旒寶冠,通身氣派沈穩大氣,透著上位者的威嚴。此人正是大齊太子,蕭令曦。

三條擡眸,眼中掠過一抹意外。今日的儀式並不是固定的國家祭祀,而是成安帝為之前西南災情而起意的祈福禮,沒有中秋祭正式。但他之前接到的聖旨上是確認成安帝親自前來,那如今的太子是何意?

“今日祭禮本應是父皇親臨,只可惜朝中臨時有要事,父皇分身乏術,便讓孤來代天主持。接下來,便有勞大師了。”太子和煦地笑了笑,解釋道,“欽天監梁大人會全程相助大師。”

跟在太子身後的一群緋色官袍的官員中,一個中年男子出列,走了上來,朝三條等人作揖施禮。“三條大師,臣奉聖喻,今日全權負責祭禮事宜。大師若有何事,盡管吩咐。”

三條佛號一念,連道不敢,隨即請太子為首的一行人入內。

“那邊是什麽人?”正殿前的丹墀地勢較高,邊緣便能俯瞰大正寺大門及周邊的山林,太子與三條探討著今日祭禮之事,忽然看到另一邊的山林隱約有紙鳶從林中升起,不由得問道。

“回稟殿下,那邊是隔壁獅子嶺,今日長寧書院的傅老夫人帶領眾學生游學,想來是學生們游玩所放。”三條略想一下,便回道。

“原是如此,傅老夫人丹青一絕,尤擅速寫,獅子嶺山石形怪,樹木曲折,確實是不錯的地方。”太子想起什麽似的,回頭笑道,“阿淵,聽父皇說這一屆長寧書院的學生都不錯,連臨安和舜華入讀後都懂事不少。”

官員中一名年輕男子擡頭,面容俊秀,正是顧思衡。只見他微微一笑,“殿下英明,是長進了不少。”

臨安與舜華這幾年鬧了矛盾,兩人不合的勁兒連太後都擔心她們姐妹生怨,進學後許是朝夕相處,也許是圈子融合,關系竟有緩和。太後素來疼愛兩人,知曉後直跟皇帝感嘆長寧書院治學不錯。

“殿下,時辰差不多了。”三條看了眼天色,提醒道。

太子點點頭,帶著眾人跨進正殿,巨大的金身佛像於殿中安然巍峨,慈眉善目地俯視著眾生。因皇家祭祀而清場的大正寺難得清凈,盛日之下,茂密的林間間或有幾聲鴉啼,透出幾分詭異。

獅子嶺上,奇石林立,受地形所致不少樹長於石塊中,曲折生長,形成了特別的景致。

阿初擦了擦額際的微汗,感嘆道長寧書院不愧是貴族女子學院。出門寫生都能提前派人清場,封了整個山頭就為了讓學生們盡情揮毫。而作為其中一份子,她不僅有幸目睹了大齊丹青大師傅老夫人的即席揮毫,成就一幅層峰疊巒的佳作,還有難得的自由活動時間。

學生們被傅老夫人分成了五個小隊,負責不同的主題。阿初所在的小隊主要任務是速寫不同的植物神態,十人中除了熟悉的臨安和羅依彤,還有嚴春華和秦星兒等幾個平日交流較少的姑娘。阿初暗忖傅老夫人也是想打破一下書院逐漸明顯的圈子壁壘,所以隊伍並不是全員熟人。

只是她跟秦星兒早前有過一點點隱晦的不合,如今在一個小團體裏頭總有些不自在。還好這次她是小隊負責人,而嚴春華本身自帶疏離感,很少主動說話,一時間她們也算各盡其職,氣氛和諧。

“阿初,這是什麽?”眉目英氣的羅依彤指著路邊從石縫中冒出的綠草,好奇地問道。

阿初仔細看了看,“葉寬條形,全緣,無柄,是菘藍。清熱解毒,涼血利咽,但性寒,體虛者慎服。”

“這個呢?是菊花嗎?”臨安指著一株黃芯白瓣的植物問道。

“不是,那是白花鬼針草,菊花是那邊那種。”阿初知道她認為的菊花是哪一種,指了指另一邊差不多模樣的。

忽然,一只白嫩的手指著一簇藍色花兒,清靈泛冷的雙眸盯著阿初。

阿初難得意外地看了面無表情的姑娘一眼,才道,“這是琉璃繁縷。”

看到姑娘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,阿初提醒道,“這草全身都有毒,內服過量會腹痛,還有麻痹,不能隨意服用哦。”

姑娘點了點頭,“多謝。”

臨安看了她一眼,悄悄跟阿初道,“哇哦,我還是第一次聽她說話。”

長寧書院的學生類型各異,有不少身嬌體軟的萌妹,卻沒有笨蛋美人。而眼前的姑娘是武寧侯獨女段瑩瑩,難得的冷面蘿莉,一張俏臉極少露出鮮活表情,大概隨了她行軍出身的父母,在書院裏極少出聲,存在感也不高。

“對啊,我也覺得她挺高冷的。”阿初很少跟勳貴打交道,她們有時候比世家女更難接近,尤其是武侯多數瞧不順眼文官,他們家的姑娘耳濡目染多少也會受點影響。

羅依彤跟阿初相熟算是例外,但也是因為兩人均隨家人外放過,話題較多的緣故。

“阿初,這個是什麽?”羅依彤指著從樹幹的裂縫中插生而出的草,興致勃勃地問道。

“那是槲蕨。”秦星兒看不過眼她們的悠閑,掀眸打斷她們的問答游戲,提醒道,“我們的課業還沒完呢,這個認草藥的游戲可以暫停了嗎?”

美人笑意盈盈,卻有種比方才的冷面蘿莉更寒的凜意。阿初等人摸摸鼻子,乖乖地豎起畫板,散開選景作畫。

“明明那邊還有人放紙鳶呢,就她努力。”臨安努了努嘴,不服氣地道。

“我們趕緊畫好,等傅老夫人看過後,我們也去玩投壺怎樣?”阿初還是喜歡毫無壓力地玩樂,轉頭朝臨安哄道。

臨安也就抱怨一下,畢竟秦星兒是指定的負責她們這些人課業的人,如今有了阿初的臺階,她便順勢點點頭,專心作畫了。

也不知道過了多久,阿初放下畫筆,擡頭看了看天色。明明艷陽高掛,陽光透過繁葉落下也有熱度,但四周間或的鴉啼卻顯得有點詭異,連吹拂在身上的風都仿佛帶了點陰冷。

“有沒有覺得這裏怪怪的?”阿初扭頭看向不遠處的段瑩瑩,只見她斂眉擡頭看了周圍一眼,忽然收拾好畫板走到羅依彤那邊。

羅依彤與段瑩瑩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,不動聲色地走向還在作畫的幾個姑娘。

阿初才卷好畫卷,身邊的姑娘便抓著她和臨安走往一棵粗壯的大樹。

“秀寧,怎麽了?”阿初認得姑娘是鎮南郡王家的姑娘,不由得問道。李秀寧眼神微冷,沒有說話,只是朝她搖了搖頭。

沒多久,秦星兒和嚴春華等人都陸續圍了過來,羅依彤幾人站在外頭,警惕地環顧四周。

阿初心中隱約有個危險的想法,與臨安交換了一個眼神,臨安慢慢地垂下盤於小臂的銀鞭,與秦星兒交換了位置,站到了外圍。

嚴春華等人也回過神,把素來膽子較小的姑娘被護在最裏頭,她顫抖著手抽出發間的金釵,顫巍巍地遞給了看起來最平靜的阿初。

阿初眨了眨眼,悄悄地塞到了段瑩瑩手中,好難得地看到她明顯驚訝的神色。

這些貴女腦子都不差,對同窗也有基本的認識,這下都知道有異。未幾,一抹血腥味蔓延在樹木香中,站在外頭的幾個姑娘臉色一凜,下意識地擡頭。

“小心上方!”

不知道是誰大喝一聲,一道銀光驟閃,一個黑影被扯翻摔在她們面前。下一瞬,四五個蒙面人從林中躍出,虎視眈眈地望著團在一起的姑娘們。

“你們是何人?”臨安收回銀鞭,厲聲喝道。

蒙面人互看一眼,迅猛地齊齊攻了過來。

大正寺正殿外,幾個蒙面的人倒在地上,赤紅的血流了一地。三條帶著武僧與顧思衡等官員檢視著地上的狼藉,翻出了蒙面人身上的令牌,顧思衡眼神微暗,朝站在殿門的太子道,“殿下所料沒錯,是前平陽郡王的餘孽。”

“這麽多年了,還能策動……看來這些人如今是狗急跳墻了。”太子眉目凜然,彎起唇角,“看來如父皇所料,朝中果然有他們的人,這些鼓動這次祈福的人該好好查查了。”

“殿下!”一名追捕的武官匆匆跑上臺階,單膝跪地道,“有幾名刺客往獅子嶺逃了,羅大人已帶人趕了過去。”

顧思衡及三條心下一個咯噔,不由得擡頭看向太子。

“獅子嶺地勢覆雜,那邊還有長寧書院的學生……”太子蹙眉,長寧書院的學生均是朝中重臣家看重的姑娘,下方幾個官員已面露焦急。沈吟一下,太子迅速地道,“羽林軍留下便可,阿淵,你趕緊帶金吾衛趕過去,務必要確保學生們的安全。”

“殿下!”負責太子安全的羽林軍統領神色一凜,這次來的羽林軍雖是精銳,但人數並不多,“萬一是調虎離山之計,刺客去而覆返呢?殿下應以自身安全為重!”

“孤就在這大正寺中候著。”太子微微一笑,朝三條道,“相信三條大師不會讓孤命喪於此。”

三條眸色驟冷,眉目始終慈和從容,聞言合手道,“大正寺上下定全力護太子殿下安全。”

羽林軍統領隱晦地看了一眼三條身後那排身姿魁梧的武僧,握緊了腰間的佩刀刀柄,眼睜睜看著顧思衡領命帶走了金吾衛的人。

阿初也不知道她們算是幸運還是倒黴,好好的寫生課竟遇到刺客,慶幸的是,她們當中有幾個將門虎女能扛上一陣。

“南邊!”嚴春華冷靜的嗓音拉回阿初習慣性發散的思緒,阿初窺到機會,趕緊拉著秦星兒兩人往外跑。

“快,護衛們就在山腰處,我們往那跑!”秦星兒的腿腳利索得有點出乎阿初意外,倒是嚴春華一看就是平時沒什麽運動的,跑兩步已開始氣喘,阿初不得不架著她跑。

“依彤!”李秀寧的尖叫從身後傳來,阿初回頭一看,羅依彤已被一個蒙面人掐著脖子壓在地上掙紮不已。

眼看她臉色已漲紅發紫,阿初心中大駭,四顧發現會武的段瑩瑩等幾個姑娘都在纏鬥中根本無力支援。眼尖地瞥見地上的弓弩,她趕緊撲過去拿起,慌亂地瞄準那邊。

身後一陣疾風,阿初顧不得回頭,屏住氣努力穩住手瞄準。說時遲那時快,嚴春華和秦星兒兩人合力沖過去,把落在阿初身後準備偷襲的人狠狠撞飛,兩人摔得發髻都散了。

阿初冷靜地扣下扳機,利箭應聲而出,瞬間刺進蒙面人掐著羅依彤的手臂,蒙面人一聲慘叫松了手,羅依彤抓著那瞬間的機會,曲腿用力一踢,翻滾著避開另一人砍下來的刀刃。

“快跑!”阿初回身,一手一個拖起兩個姑娘,慌亂的腳步淩亂焦急,三人走得搖搖晃晃的。

驀地,身後一陣冷兵器的交接聲,一道掌風拍上阿初的肩膀,沖力之下她差點撲向前,肩頭一陣鉆心的痛。

“阿初!”嚴春華扭頭,難得臉色大變。

咬了咬牙,阿初一手推開嚴春華,一手回身拂袖,藏在袖口的藥粉霎時四散。同一瞬間,一個身影從天而降落在她們與偷襲的蒙面人之間。

白色的藥粉兜頭兜臉地撲撒在兩人臉上,蒙面人猝不及防地被撒進雙目,頓時捂眼慘叫。另一個人反應極快地轉過頭以手擋開,仍不可避免地吸入少量藥粉,頓覺視線模糊。

“顧先生!”阿初跑出幾步才敢回頭,看清了人大驚失色,連忙折回去手忙腳亂地拍著他身上的藥粉。

“你回來作甚,趕緊跑!”顧思衡喝道,不得已探手摟過她的腰,帶著她避開後方的偷襲。才走兩步,便一個踉蹌,顧思衡心下一凜,狠狠地甩了甩頭。緊跟著,一個巴掌大的小巧水袋便遞到他跟前。

“快,喝兩口。”阿初焦急地道,“那個藥粉藥性很烈,但很容易解,喝兩口水就行了。”

越緊張手指越不靈活,水袋上的塞子怎麽也拔不出來,阿初急得跺腳。

顧思衡幹脆地拿過水袋,利落地打開塞子,仰頭便喝了幾口。剛開始發軟的手腳果然有力起來,可見藥效已解。

“走。”顧思衡見她臉色蒼白,索性以掌覆在她後腰,運勁一推。

阿初還沒反應過來,整個人便向前飛了起來,尖叫梗在喉嚨還沒叫出,身子已快速地降落。足尖著地,阿初驚叫著往前撲,直直撞上秦星兒纖細的背。

兩人摔做一團,秦星兒還當了她的肉墊,惱得她失了儀態地怒叫,“雲若初!”

“對不住對不住,都怪顧先生……”阿初顧不得平覆自己的心跳,連忙爬起來扶起她,“你沒事吧?”

“你……”秦星兒剛想訓她,卻見她臉色慘白,不由得一楞,“你受傷了?”

她受傷了嗎?阿初剛想搖頭,肩膀卻一陣劇痛,痛得她緊皺著眉咬牙忍下痛呼。對了,她方才,好像被打了一掌。

“阿初,星兒,你們沒事吧?”舜華得了消息後帶著護衛匆匆趕來,看到兩人發鬢淩亂,臉色蒼白,驚慌地問道。

“舜華……”看到熟悉的人,秦星兒精神一松,雙腿便軟軟倒下。臉色一赧,秦星兒擡眼,才發現不少姑娘也跟她一樣腿軟倒下,連平日從容的阿初也捂著肩頭跪坐在地上,她的心裏才好受一些。

阿初不知其他人想法,這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她從沒想到此生還能再次這麽強烈。眼前是舜華焦急的面容,她怔忪地回頭,只見遠處蒙面人已被制服,臨安等幾個頑強抵抗的姑娘身上都掛了點彩,但瞧著狀態也還算好,彼此相扶著走向這邊。

松了口氣,阿初乏力地靠在舜華懷中,閉起眼平覆那種洶湧的後怕。

從發現那些刺客到舜華趕到也不過一刻鐘,但這一刻鐘卻讓幾個姑娘覺得分外漫長,若不是幾個出身武將家族的姑娘撐了下來,這一刻鐘都能成為她們整個人生的終結了。劫後餘生的幾人彼此看了看,之前那些疏離和異樣在這麽一場驚險後都算不上事兒了,交換的眼神都柔和了不少。

金吾衛迅速地接管安全布防事宜,各處紛紛傳達消息,傅老夫人得知有一隊學生遇險後嚇得差點昏倒,好些人勸慰一番後才緩過來。

太子代天祈福遭遇刺客,長寧書院的學生遇險,這兩件事讓得知消息的皇帝勃然大怒,國寺之中,京城京郊竟有這麽多餘孽有機可乘,京兆伊,金吾衛,羽林軍等全被罵了個狗血淋頭,不少受驚姑娘的父親紛紛在朝中發力,顧慮姑娘們的名聲,均抓住儲君安危大做文章,發狠要把餘孽連根拔起。風風火火地幹了一場,羽林軍副統領換了人,金吾衛中層洗了牌,還拔出了幾個官員內應,連欽天監都換了一些人……當然,這些都是後話。

由於有人受傷,太後疼愛的臨安郡主也在其中,太醫院的院正被馬不停蹄地運了過來。當阿初幾個喝過藥打理好自己後,天色已有些暗了。

其他的學生大部分都被護送回家了,阿初松了松肩膀,步出架起紗簾的涼亭,一眼便看到林染候在那邊,看到她眼一亮跑了過來。

“初寶!”林染小心翼翼地抱了抱她,心疼得眼眶都紅了,“你如今可好?院正怎麽說?”

“沒事,就受了撞擊,喝了藥也抹了藥膏,回去休息休息便好。”至於院正深入淺出的醫理,阿初聽不懂,反正大意就是有點內傷,得服幾次藥,晚些太醫院會派醫女到府送藥。輕輕拍了拍林染的背,等她平覆了些,阿初才問道,“依彤她們都沒事了吧?”

因有外傷的姑娘不是皇家郡主就是勳貴之女,阿初是最後才看診的,她進去的時候幾個姑娘都處理好先出去了。

“沒事,就是衛芯的手臂挨了一刀比較重,其他都是皮外傷。大家都在那邊跟顧先生他們說當時的情況,你要過去嗎?”這也算是循例的一些問話,當然,此事很明顯目標不是她們,就是說說她們怎麽脫險以示與叛黨無關。

阿初搖了搖頭,“我也沒什麽好說的,就不過去了。素秋來了沒,我想回去休息。”

因著這次意外,書院特地允許她們可回家休息一天,後日再回書院。

“大哥已經到了,在跟金吾衛的人打聽。馬車都在山下,他擔心你走下去顛簸,剛命人去拿肩輿了。你乖乖等一下吧。”林染也覺得天色暗了,就算有人拿著火把帶路走下山也不方便。

阿初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,神色有點懨懨的。

林染摸了摸她的頭安撫著,因為發髻撒了,阿初也懶得弄,一頭青絲隨意地以緞帶束在身後便算了。

“雲姑娘。”一道雄厚的嗓音從邊上傳來,阿初兩人看過去,只見一個體型魁梧,面貌英氣的中年男子帶著羅依彤信步走過來。

男子眉眼與羅依彤有幾分相似,卻硬朗很多,應是羅依彤那任兵部侍郎的父親了。阿初與林染微笑著福身施禮,“見過羅大人。”

男子眸底微異,抱拳回禮,才笑著朝阿初道,“今日一事,依彤已全告知我了,多謝姑娘危急時冷靜出手,不然我這學藝不精的丫頭便懸了。”

“羅大人言重了,若無依彤和瑩瑩,秀寧,阿芯等臨危不亂的決斷,英勇抗擊,我們早就都得懸了。”阿初真切地感激這幾個姑娘,盡管平日交流不算多,但遇事時卻從沒想過拋下她們這些柔弱的人,反而身先士卒,全力保護。“是我應該謝謝她們才對。”

羅大人看了眼身側挑眉自得的女兒,眼中的憐惜與心疼毫不掩飾,嘴裏卻還是嫌棄道,“平日讓她多練功應是偷懶耍賴,若不然今日怎會掛彩。回去再好好練練,她要是能有雲姑娘這般乖巧,我跟她阿娘便感謝祖宗了。”

“爹~哪有你這樣拆自己女兒臺的呀。”羅依彤女兒態畢露,不服氣地嘟起嘴。

“羅大人過譽了。我爹爹也常說,我要是有依彤的耐心,字早就能看不用被罰抄經了。”阿初適宜地低頭露出羞愧之態,她抄書的事跡羅依彤早就笑過了。

“你們都是好孩子,今日倉促,改天我再偕她娘上貴府致謝,順便好好請教一下雲大人。”羅大人朗笑著道,雲易在西北戰亂時深耕三年,對當地軍務也很熟悉,更有江南治水之功,往日二人無交集便算了,如今兩人閨女看著關系不錯,也不失為一個交好的機會。

讚了阿初一番,羅大人又問候了一下林染,才帶著羅依彤離開。阿初看著兩父女邊擡杠邊遠去的身影,失笑地搖搖頭,“累死了,肩輿還沒來嗎?”

林染看了一下,“我去問問吧。”

好不容易等到林染問到了,朝她揮揮手示意,阿初連忙站起來,肩膀越來越疼,她現在只想回去沐浴一番然後鉆回她可愛的被窩。

“雲姑娘。”沒等她走兩步,又是一道溫厚的嗓音喚來。

阿初翻了個白眼,壓下不耐,才回過頭,看到那個緋紅官袍的俊雅男子。“顧先生……”

“你肩膀可還好?”顧思衡自然知道她傷情,但眼前姑娘臉色蒼白,單薄的身子在晚風中搖搖欲墜般飄逸,連一貫彎然的眉眼都褪去笑意隱帶清冷,他不由得多了幾分擔憂。

“還好,院正說了,服了藥,休息一下便好。”阿初垂眸,輕聲道。

顧思衡放下心,把水袋遞過去,“方才謝謝了。冒昧一問,你的藥粉是何人調制?”

阿初接過水袋,抿了下唇,擡眼看著他,略忐忑地道,“顧先生,那是我丫鬟專門給我調的,但我從來沒用作害人,這個藥粉藥性只有一時的手腳麻軟,不會害人性命的……”

姑娘急急解釋著,嫣紅的唇上下微動,顧思衡忽然不合時宜地想起方才喝過的水袋,他碰過的那水袋口子是否也曾被她……抿在唇間?

這個荒唐的想法讓他不由得耳根發燙,暗自訓斥自己這種匪夷所思的綺念。輕咳一下,顧思衡溫聲打斷她,“我不過是好奇一問,並非想要追究。”

“哦……”阿初楞了楞,“那,先生還有事嗎?”

顧思衡笑了笑,搖搖頭,“去吧,回去好好休息。我命人取了肩輿,送你下去。”

他真的只是純粹來關心一下她的傷?阿初怔了一下,擺了擺手,“不用了,多謝先生,大哥已命人擡了肩輿。”

阿初指了指林染的位置,乖巧地施了個禮,“那,我先走了。先生辛苦。”

顧思衡看著姑娘快步走過去,被林染扶進肩輿,很快便往山下去了。

“嘖,沒想到那廝還能這般體貼。”

嘲諷般的語氣散在微涼的晚風裏,顧思衡斂了笑意,走向那邊的金吾衛統領。

已清理過的山林間猶帶著一絲血腥味,天色漸暗,火把如星光,點點亮起,晃動在山林間,與慢慢降臨的夜色相互映襯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